什么样的建筑能被记录在一国纸币之上?各国标准不同,但至少要获得整个国家国民的认可。在非洲国家坦桑尼亚发行过的纸币中,就曾出现过由中国援建的一座矿山——基畏那煤矿,它承载着湖南国企担当,湖南先后共选派了七百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前往援建及改造。1989年,基畏那煤矿登上该国发行的1000先令纸币背面,将中非人民的伟大友谊也镌刻其上。
30多年过去,基畏那煤矿的煤炭产量仍占坦桑尼亚煤炭年产量的90%以上,中非友谊历久弥坚。今天,《百年薪火传,湘企红色路》系列报道带你再次回溯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里,湖南国企人排除万难、艰苦奋斗的援建故事。
援建坦赞铁路:助力新中国恢复联合国席位
煤炭被誉为“工业的粮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能源。
1950年2月17日,毛泽东主席在出访苏联期间,在莫斯科接见中国留苏学生代表,给留学生任湘题词“开发矿业”,拉开了新中国大规模开发矿山的序幕。
“据老一辈介绍,我们国家在刚解放的时候还不怎么懂如何做煤矿设计,以往井工开采的煤矿基本上是国外设计的。”现年62岁的罗博尔是湖南第一工业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前总工程师,他回忆,至1954年,国家通过聘请苏联派伊敏列斯基和穆森科等库兹巴斯煤矿设计院各专业专家进驻北京援华,指导煤矿设计和造价,培养了一批新中国煤矿设计技术的先驱。其中包括北京煤矿设计院的周文忠、祝蔼祥、舒文思、蔡兆林等骨干人员,他们在70年代初调到了湖南省煤炭工业局设计院(湖南第一工业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前身)。煤矿设计为煤矿产业发展提供矿区规划,并对指导和规范煤矿建设和生产行为、引领和应用新技术新设备新工艺、构筑安全生产环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彼时,大洋的另一端,非洲殖民地人民的民族解放运动如火如荼,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先后有30多个非洲国家取得独立。随着美苏冷战的发展,国际局势风云突变,中国首要目标是获得亚非国家的政治支持,打破西方国家的外交封锁。
1955年4月,周恩来总理率团出席在印尼举行的万隆会议,提出并坚持“求同存异”方针,打开了中国同亚非国家广泛交往的大门。一年后,埃及成为首个与新中国建交的阿拉伯国家和非洲国家。
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末,基于毛主席“两个中间地带”的外交战略,中国积极向属于“第一个中间地带”的亚非拉国家进行政治声援和经济援助。截至1963年,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非洲独立国家主要有加纳、马里、几内亚、摩洛哥等9个国家。
1964年初,周恩来总理在访问加纳时,首次提出了以平等互利、相互尊重和不附加政治条件为核心的中国对外经济技术援助的八项原则,标志着中国对非洲援助政策的正式形成。
此后几个月,坦桑尼亚和赞比亚相继独立,亟需以经济发展支撑政治上的独立。两国政府曾一起向世界银行申请援建坦赞铁路,但被婉拒;后来坦桑尼亚副总统卡瓦瓦访苏,请求苏联政府帮助修建,再度遭拒绝,在此情况下,他们转向请求中国援建,中国政府做出了同意援助建设坦赞铁路的决定。
1967年9月5日,中国、坦桑尼亚、赞比亚三国政府在北京签订《关于修建坦桑尼亚-赞比亚铁路的协定》,中国慷慨提供不附带任何条件的无息贷款9.88亿元人民币,并派专家对这条铁路进行修建、管理、维修,培训技术人员,为非洲内陆国家提供新的出海通道。此举在发展中国家和非洲引起极大反响,甚至轰动了英国、美国、苏联等发达国家。
得道者多助。当坦赞铁路项目开始实施后,中国国际地位迎来历史的转折。1971年10月25日,第26届联合国大会以压倒性票数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其中非洲国家的赞成票数占总赞成票数的三分之一。表决结果一出来,台下的掌声、欢呼声四起,一群非洲代表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围成一团,边鼓掌边跳起了非洲舞,据说参加投票的坦桑尼亚代表身穿中山装。这在当时的国际社会上也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毛泽东说,恢复联合国的合法席位是一场“没有想到”的胜利,“这是非洲兄弟把我们抬进去的”!
1976年,坦赞铁路建成以后,成为东部和南部非洲近20个国家主要运输线。
基畏那煤矿设计攻坚克难:共产党员的国际坚守
坦赞铁路主要线路在坦桑尼亚一方,中国对坦桑尼亚的援助,不仅仅限于铁路建设。像坦桑尼亚的友谊纺织厂、姆巴拉利农场、基畏那煤矿和马宏达糖厂等都是我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所援建。
根据国家对外贸易部和煤炭部的安排,1974年,湖南省煤炭工业局负责承担了援助坦桑尼亚基畏那煤矿煤电及洁净煤综合一体化项目的建设任务。因在国内中小型煤矿设计经验独到,湖南省煤炭工业局设计院在前期就派出副总工程师周文忠等采矿专家配合煤田勘探,开始谋划基畏那煤矿的初步设计方案布局。
1982年8月27日,我国与坦方正式签订了《基畏那煤矿设计合同》,授权湖南省煤炭工业局设计院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煤炭工业部煤矿设计院”的名称承担坦桑尼亚基畏那煤矿的工程勘察和设计任务。
同年,该院成立了基畏那煤矿的一个工勘测量队和一个工程设计队,“当时对成员的政治素质和专业能力要求非常高,他们大多数都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把共产党员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一直是院党委的优良传统。”罗博尔回忆。
其中,工勘测量队由易容明、郑如利等近10人赴坦桑尼亚完成基畏那煤矿工业场地的工程地质勘察和测量。
“坦桑尼亚这个矿区大概有30亿吨煤炭资源,相当于湖南省的煤炭总资源量,基畏那煤矿只是其中的一小块。”罗博尔介绍,因为煤层是夹在山体的岩层内,比方说,把山斜劈下去,劈开的那“一线天“就是煤。山的海拔高度是一千米左右,露天开采不经济,只能井工开采。而且,基畏那煤矿的煤层是“五花肉”结构(煤石互层),采煤机“啃不动”,至今也没有条件实现采煤机械化。
初步设计团队由周文忠领军,团队成员有陈盛康、郑守华、蔡伟、王隆志、周怀顺、文正念、杨胜鲁、刘绍麟和蔡兆林等。面对坦桑尼亚气候、岩层系列、岩石特征和井下围岩压力等自然特征与国内大不一样,以及“东非大裂谷”特殊的风化破碎地质结构,设计师们对该矿的井巷衬砌支护上缺少经验。
“坦桑尼亚有全世界有名的东非大峡谷,地面是个大峡谷,延伸到地底下就是大断裂,地质学叫做断层,比如说一张纸,折多了以后,折断了它就有一个裂口,但岩层的石头是脆型材料没有韧性,地壳运动把它弄成一个大断裂以后,还会产生很多的小断裂,就像鱼刺一样的,有很多断裂,这就把地下的石头搞得很破碎,一打洞它就垮塌,打了洞以后怎么把它支撑起来不垮?是一个大问题。”罗博尔描述说。
对此,该院组织成立的攻关小组,以毛主席的《实践论》《矛盾论》和《愚公移山》等著作中的哲学思想作指导,运用“新奥法”(隧道施工方法)开展现场调研和试验研究。近半年后,终于探索出了适宜基畏那煤矿围岩且经济适用的“短掘快衬”支护研究成果,发挥了共产党员的先锋堡垒作用,用科技创新解决工程实际难题。
除了地质构造的挑战,项目还面临庞大的手工绘图、造价计算、中英文翻译等关口。
“当时我们造价计算工具很落后,计算器都没有,做煤矿工程造价全靠算盘,从收集当地材料价格、中国的设备及零配件海运及关税,到人民币兑换美元或坦桑先令等,算盘噼里啪啦都要算。”罗博尔说,这些事放在今天很容易,但那时通讯不发达更没有网络传输,可想而知造价计算是很费工夫的。
坦桑尼亚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因此,所有设计文件还需要翻译有英文版本,工程施工图则需制作成中英文对照文件。“当时我们在全国找不到一个煤矿设计是有英文译文的模板,虽然前苏联有,但是俄文版本。“作为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罗博尔与其他同学在1982年初被分配到该设计院,参与了该项目的翻译工作:“我们全部要对口补习相关的专业英语术语,正好老工程师刘绍元曾经在开滦煤矿工作,相对熟悉专业英语,带着我们搞翻译,1983年8月完成设计和翻译。”
1984年,基畏那煤矿建设开工,周文忠带领该院的高级工程师张国柱、文正念、王隆志、任家勇、蔡伟、周怀顺及印尼归国的华侨工程师陈盛康等50余人,先后奔赴坦桑尼亚作业现场。他们是来自采矿、洗选煤工艺、机械制造、四大件、电气与热电、给排水、建筑、结构、暖通、总图和造价等领域的专业人员,配合解决现场施工和设计问题;同期成立党小组,党小组经常学习《毛泽东选集》,并深入学习毛主席的《实践论》、《为人民服务》和《纪念白求恩》,当时,做一名像白求恩那样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是大家的共同愿望。
在生活中,援建队要面临更多的身体挑战。罗博尔回忆,当地气候炎热,疟疾、登革热等热带传染病流行,物资短缺,三年期间,设计组每个人都领教过疟疾的疾苦。“当时是没有预防针的,更没有屠呦呦的青蒿素,只能用身体去扛,我就打过两次‘摆子’,‘打摆子’就是疟疾,一阵子热一阵冷,发抖时盖三床被子都是冷的。”有的队员还遭遇过毒蜂的攻击和毒蛇猛兽的威胁,但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坚持小病不下“火线”,践行并诠释了共产党人甘于奉献、勇于牺牲的报国情怀,严谨细致、精益求精的“坦赞铁路精神”。
基畏那煤矿于1988年10月建成投产,与坦赞铁路一道为东南部非洲乃至整个非洲大陆的反帝反殖和发展振兴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性贡献。
循环利用升级改造:再现“绿水青山”
基畏那煤矿项目运营了六年后,1994年,现场反映洗选作业产生了大量的劣质煤和发热值仅1200大卡左右的煤矸石,经中国对外经贸部和煤炭部实地调研,国家确定对坦桑尼亚再次给予经济援助。
援助项目就是对基畏那煤电及洁净煤一体化项目实施井下扩大生产区和洁净煤生产实施循环再利用改造,改造项目包括扩大开采区、改造洗煤厂和发电厂,新建尾矿库,改造核心内容是增加井下开采区、优化洗选工艺及提高综合利用水平,改造只能吃精煤的普通燃煤锅炉成为能吃劣质煤和煤矸石的沸腾锅炉,充分利用洗选产生的低劣质煤和煤矸石作为发电厂的发电主燃料,进一步加大洁净煤生产的废碴废水处理和循环利用水平,再现煤矿“绿水青山”的生态环境。
“1994年2月至4月,周吕云副院长、副总工程师周文忠和我赴坦桑尼亚,对基畏那煤矿采区开发及电站锅炉改造设计进行现场考察,与坦方专家交换意见,并代表湖南省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国家委托的建设责任方)与坦方签订了设计合同。”罗博尔说。
两年后,改造工程施工开始,罗博尔带领5名共产党员组成的设计施工代表组驻现场,执行施工设计服务,“这个循环利用,一方面是生态环境保护,一方面是绿色矿山,或者是共同体的绿色工业,这个项目把中国的最新成就带到了坦桑尼亚,它起到了一个引领作用。”罗博尔分析。
1998年8月该项目竣工,并移交坦方,在中非传统友谊的历史长河中,又一次历久弥新。
如今,中国已经持续多年蝉联非洲最大贸易伙伴国,其中在坦桑尼亚的总投资已超过70亿美元,一大批中国援建或中坦合作项目为坦桑尼亚国家建设和中坦互利共赢作出巨大贡献。坦桑尼亚基畏那煤矿成为我国对外援建史上唯一的煤矿项目,也是唯一的煤电及洁净煤一体化、循环利用,绿色矿山项目。
当前,在绿色“一带一路”倡议,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下,煤炭等传统能源行业迎来新的变革。湖南第一工业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总工程师龙朝晖表示,这对煤炭绿色开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过加强绿色低碳开采技术攻关,未来要重点加强推广保水开采、充填开采、煤与瓦斯共采、智能开采,高效洗选、高效燃烧等技术应用;同时,要加快由传统的煤矿转型到新能源应用领域,聚焦能源技术革命,积极开展攻关和创新成果的转化应用,为生态文明建设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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